撰稿: 胡榮華
相片配合: 沈典章
電腦打字: 何義和
(一) 前進安娜普納基地營
冰雪有點輭,不過一腳落下,還挺安全的感覺。如果要有遠征隊的樣子,你只要在主要路徑偏個幾公尺許,雪深及膝的模樣,也不難像個真正要遠征的漢子。
抬頭,視線圍繞在安娜普納山系裡,壓在頭頂上的,其實是安娜普納南峰7219公尺,正睥視這群台灣勇士──16位均齡超過60歲的老山友。我們腳步穩健;其實是上了年紀,有點喘,又不好意思落後太多。至少利用照相機會,多喘歇、多休息,這是最好的藉口。第7天了,一群實力、腳程相近的夥伴,正跨向最後一哩路,方向西北西,目標安娜普納基地營,高度4130公尺。基地營的旅屋(Guest House)一直在視線裡叮嚀。沒錯;我們大夥已越玉山山頂了,腳步輕了,目標就在不遠處,所有的喘氣、腳痠、手麻都隨著即將登頂的喜悅感覺而不存在了。
只要抬頭,近7000、8000米的雪峰正擁抱著我們,我們不可能信手拈來,但那被保護、擁抱、揣在懷裡的感覺美妙極了。我們是山的孩子,山之嬌子完全不誇張。藍天也有山嵐來變化;高拔、硬挺的山脊有裸岩點綴在雪白的世界裡。時空靜止般,山沈靜了,但心也純淨了。有這群好夥伴相隨鼓勵,這應該手到擒來,屬於我們的世界才對。
其實不然,正如典章(呼神隊創隊長老,此次活動召集人)所說,為了接近喜馬拉雅,這一年「呷足清」──意思是吃得很素,不敢大葷大食。聽說連上廁所都用不銹鋼筷子「挟進挟出」,不敢用手「相許」,到底是如此誠心,換來得好天氣、好景觀、好氛圍;還是山的子民回歸它的國度,理應如此受到厚愛呢?
基地營在眼皮子的範疇裡,有塊大木匾註明:ABC,自稱台灣最喜歡照相的登山隊伍-呼神隊,不可能不在此留下影相,因為要有ABC這幾個大字,逆光下安娜普納南峰、主峰,一路倂排做屏障,隊伍有它們做依靠,氣象萬千。至於順光的魚尾峰,因少了幾個大字作旁白,也就引不起大家的興趣了。或許這些日子相處太久了,它一路相隨相行,這尼泊爾子民的聖山,是有極大的魔力吸引著許許多多的旅人想簇擁、依循或感應著它。它來路相迎,去路相送,我們真是福份到了頂了。
藍色鐵皮屋裡,頓時暖活不少,我踩在玉山頂上。今晚就算睡在玉山頂上一晚,心是活的、但心也虛了,這一年來的努力,總算沒有白費,談不上征服,說不上喜悅,有這群相識近40年的老山友作伴,怕啥!!
連山神都應允,讓我們做到了。安娜普納的天空見證這來自桃園山友的滿心歡喜,有誰願意錯過,我可不願。但我行嗎?我可以嗎?
話說一年前……………
(二)忠義山下的出醜
4月19日,這日子總令我心頭一振,它是我回國的日子,是我單騎環球,離開國門重新踏上這片土生土長的日子。3年1個月,橫跨6大洲,40個國家的餐風露宿,就在4.19返回國門。
而去年(民國104年)的4.19,也是我為基地營健行準備開始熱身的日子。是日,太太、女兒、典章兄嫂、志利、義和加上同學王自祥,陣仗不小,從鶯歌忠義宮直上百年大榕樹,吃午餐後再返忠義宮。一個稀鬆平常,連口氣都不太會喘的小郊山,我卻出醜了。虧素蘭(典章賢內助)還在大榕樹為我家人準備肉羹麵線,情義相挺。吃飽喝足回忠義宮的半路石階,我腳卻抽筋了。實在沒勇氣說出,太陽不小,冷汗直冒,也拋落下我的自尊和歉意──拖累大家了。
新朋友總不好說什麼來著,就地等著,典章兄為鼓勵我,竟然說:天熱,我也常抽筋。這話我會相信嗎?但添個暖,加個油,畢竟認識40年了。
近一年來,我隨呼神隊友上下山林,有甘有苦,有難有易,我盡量撐住,準備的就是往安娜普納基地營一走,說找回自信也罷,說雪恥也不為過,有目標就有動能,我用心準備著。
有回上紗帽山,文樵兄在山頂看著我順利登頂,喜孜孜地說:這山不難吧!瑞騰兄看我狀況不錯,也說:這山可以吧!連他太太人稱甘妹也說:這沒問題吧!還有小林,這小不點覺得好像我順利登頂,就是全員登頂一般。但暖意是有的,從眼神中我清楚是大家的關心;我默然接受。
105年3月10日,我們一夥在香港轉機,準備飛往尼泊爾首都加德滿都,首日除了搭機,也沒啥好緊張,轉機香港,也老馬識途。和詩鎮逛著,他是我高中同學,剛從救國團退休下來,我是拿他來墊背的,萬一我走不動了,還有這長坐辦公桌的來遮醜。
該掛心的又來了,我的左腿隱隱不舒服,說不上來,有點擔心,沒多久就抽筋了。抽筋-不是在忠義山,不是在富士山,在香港的啟德機場ㄟ,我還沒爬呢,我真像洩氣的氣球般,非常地無助與無奈。我退了下來,讓詩鎮先走幾步,試圖整理些思緒,好緩口氣。
難到我準備不夠,是上天給予我的警告嗎?
(三)開拔在喜馬拉雅山徑上
山行第2天,離開波卡拉就準備在喜馬拉雅山徑裡翻騰、開拔,來個英雄會了。
凌晨一點半,我們才就緒。得把裝備分成置放在加德滿都,或是波卡拉,以及上山應戰的。
搭上國內線小飛機到中部重鎮波卡拉,再轉乘巴士入山。30年前,當我騎抵波卡拉之時,我腳踏車的環球旅程剛好突破四萬公里,也就是地球的一圈,是我用雙腳踩踏出來的。記得當時把消息傳回聯合報系時,接到的指令是:快點回來,然後才得到滿滿的祝福與叮嚀。
過眼了費娃湖,大夥是闔不了眼,儘管好奇著。尼泊爾我造訪了三次,都準備幫他們蓋學校了,沒有不吸引我的才對。
兩部中巴從波卡拉出發,只要路窄了,萬頭鑽動的地方竟然是加油站,你相信嗎?一條長蛇似的延伸到無底無邊,人們是這麼耗著、等著。
義和說:這在台灣,早幹噍了。一點沒錯。阿郎拿起相機,捕捉著畫面。這是尼國第二大城,卻是地無三里平,唯一豐滿是電線杆上的廢線一大堆。「這裡不用查線路了」也就是無從查起,這話不假,因為16人中,典章和阿郎就出自中華電信。
車行慢駛,到了那雅普(Nayapul)登山口,我們又享受了一段吉普車旅程,直到希勒(Hille)才開始背包上肩。硬仗來了,希勒高1460米直上今晚宿營地烏列利(Ulleri),要爬升500多公尺才能喝口水,喘口氣。
走跳江湖,總是要還的,喜馬拉雅山神一直惦量著呢!
(四)嗨 拉馬斯提(NAMASTE)
這屬於山的國度,石板是屋舍的材料,也是路階的來源。厚薄、大小不一而足。拼湊、堆壘、鑲斟是馬虎不得,不只是人要走得,負重的騾、驢有時就捱著我們,側身相讓,那一股特有騷味,在擦身剎那,真的濃得化不開。
一條龍似得死勁往上攀爬,今日往上840米才能到休息的屋舍。我看大夥昨日還左躲右閃,今日出征,也就習慣了。一大坨一大坨的騾糞、驢糞、水牛糞就蹭著在石板上,最省事的是「視而不見」踩了就上,登山杖也是插了就上,步伐豪邁,聞起來也帶勁—騷啊!
怪不得文科說:小時候聞的就是這個味。等回台灣後,沒了這股騷味,短時間可能還不習慣呢!
加入話題是有詩鎮和前會長吳進福,大家只談小學下課後還得「放牛吃草」,完全沒聊到現今身價,閃得快且乾淨。縱使有別人往身上鑲金,一個追,一個躲,笑鬧間速度可不減。昨日,今天皆沿著山谷緩步攀升,迎面來的山客,大夥也大聲回著”拉馬斯提”這一句問候語,就在上下間,擦身而過時,貫穿著不同國度,不同膚色,不同思維的各國旅客,它打破旅人間的生疏,彷彿我們都是散播香氣的杜鵑花一般,滿山滿谷間地迴盪飄散。
尼泊爾的杜鵑硬是不同,它像喬木般成木成林,已開始一路相隨,聽說明日穿入山稜,那看頭就大了。榕樹的高度長得夠高了吧!尼泊爾的杜鵑樹相差無幾。為甚麼安娜普納的健行排在3月,答案出來了,就是想一親芳澤。讓杜鵑的鮮紅來激勵,提振我們這群年過半百的老山友。
現任會長林欣麗,加上另一位前會長陳登榮,此次隨隊的就有3位會長級前輩,完攀百岳的健腳也有3位,呼神人稱阿嬤的賴淑靜就是有這深層的底蘊,走起來輕鬆自在,不急不徐。今日我就緊跟著她的步調,讓信心增強不小,我倆腳一般短,真是跟對人了。
從阿嬤21歲就被人盯上,一直聊到家裡地契有一大疊時,剎那間,孫子多了好幾位,好不熱鬧。太陽只是西偏,我們已抵今日的歇腳地—哥拉潘妮(Ghorepani)
拉馬斯提—──這下不用了,叫阿嬤喝茶較實在。
阿嬤!我在講,妳有在聽嗎?
(五)八千米巨峰橫在眼前
應該是今晨的重頭戲,但昨天日落前,我們已捷足先登,跨上了潘恩高地(Poonhill),比台灣松雪樓的高度略高而已。
從松雪樓遠眺的是奇萊連峰的黑色山脈;站上潘恩,可就大不同,往西偏點南,世界第七高峰道拉吉利向你招手,第一次8000米巨峰橫亙眼前,是磅薄大氣。正北,從突顯的安娜普納南峰,雖僅有7219公尺,但峻拔,猙獰。主峰就嬌羞多了,雖名列8000米高峰,但位置、角度關係,不如南峰來得突顯。不信,只要看看英文版地圖就可略知一二。
魚尾峰在潘恩高地是更不能彰顯,要瞧魚尾峰,得到它的跟前,慢慢爬吧!從哥拉潘尼起,方向不在西北西,路徑轉向東進,也不再沿著山谷,是破稜而上,像在稜線裡起起伏伏,我們的左側,亦就是北邊,安娜普納連峰相隨相送,好不威風。
杜鵑山林任我們穿梭,等見到了白木棉花,又是一陣驚奇時,位置偏低的切烏利(Chuile)用大冰雹迎接我們。原來好景觀是要付出代價的,視野隨山谷延伸,層次分明,濃淡合宜,雨後更顯溫潤、拙樸。此刻不泡壺好茶,喝口好酒,更待何時。
叫出的是期待,吼出的是興奮,千金難買好時光啊!雨後的安娜普納天空,折服了我們。
(六)往聖山 魚尾峰挺進
今日早上七時半準備上工。我們離開切烏利下切到金隆谷地(Kimrong Khola)經蘇片新鐵橋(Supension Briage)再往上衝到中午休息的裘羅(Chomrong),路線往北北東挪近之刻。朝聖的日子到了,好風景的景觀蒞臨了,魚尾峰的英姿可以膜拜了,冰與雪的考驗也一樣擺譜了。
喜歡攝影,也喜歡被攝影的不只是阿郎,呼神螞蟻—─張桂樓也總是忙上忙下。自從書本裡知道1953年首登聖母峰的紐西蘭人希勒里爵士並沒有在峰頂留下個人英姿時,我就不太熱衷照相了。像在富士山,除團體照外,我沒個人照,但一群出遊的朋友總是熱絡地幫我擺姿勢,我是沒拒絕的理由。我理解,也融入這難得的機緣裡,我總是如此。
離開苦蘭(Ghurnung),也和小學生揮揮手,許多好友把從台灣帶來的愛心,像原子筆、童衣、牙刷、糖果、衛生紙等留於此,表現了心意也留下回憶。好美的畫面,我歡喜收藏。我知道,我一定會再回來,為尼泊爾偏鄉的小學生盡一份心力。
路在山腹間遊走,近的、遠的是梯田阡陌在分隔、連結,低矮石屋點綴其中,想到一出生就靠雙腳穿行,不知汽車、火車為何物,更加深我的承諾與期許。
裘羅到了,暖呼呼的酥陽曬得我們心花怒放,眼前景觀如此壯麗,怎麼可能在山屋用餐呢!我們幾個像度假的歐美過客,鞋子脫了,外衣脫了,喝著丹麥啤酒,吃下咖哩雞飯,遠方的白,近處的綠,引我們跨向終極的目標──安娜普納基地營。且慢,尼國聖山—魚尾峰開始準備向大家招手了。
(七)魚尾峰呈現眼前
裘羅是一個分水嶺,如果準備向安娜普納扣關的,方向往北,進入白雪世界,它是單行道,四天後再回到裘羅。不然在此向南滑動,我必須說,於此說再見,確實有許多難處。
裘羅本身就藏有陷阱,遠方有白雪向你探頭打招呼,如果準備好接受它的挑戰,那還得先下切300-400米到河谷再上升,等補正剛剛下切的距離,還不能輕鬆,再繼續在山谷中爬升約莫200米,方能抵達休憩的希努瓦(Sinuwa)。
緩步爬升就是唯一的選擇,先嘗甜頭的就是於此──魚尾峰出現了。今日3月15日,行程中的第六天,標高2360米的希努瓦要一直挺進到3230米的杜拉利(Deuraly),近900米的高升,沿著莫地河谷(Modi)慢慢苦行前進。
偶而跨過河谷,並沒有要多慮,倒是冰雪融成水的莫地溪谷,溪水聲極為澎湃,是嚇唬遠方過客,還是為我們鼓舞喝采呢?
希努瓦往北,往前,隨時可在我們前行路上出現茶屋(Tea Shop)也一併消失了。地圖是外國人所繪,尼泊爾又曾是大英屬地,出現茶屋這字眼就不難想像。說具體明白點,更像台灣以前的「柑仔店」,雖在山區,可樂、啤酒、巧克力棒、韓國辛拉麵、礦泉水都不缺。偶爾桌面上還有雞蛋、小柑桔、蘋果。越往高處,溫度降了,價格就高了。一瓶同台灣瓶裝啤酒的售價要600盧比,約台幣200元,價格不斐,但大夥想到這些物資都是人力揹上來的,「不必替我省啦」這霸氣、乾脆,可以嘴角上揚的口吻,是不時在嬉鬧、吆喝中,拉近了彼此的距離。
今晚,我們破戒了,3230米標高的杜拉利,原本有禁酒令的提議,但走行狀況不錯,我們幾位酒鬼拿著鋼杯,再用茶杯作掩護,在魚尾峰見證下,偷喝幾口從台灣帶來的金門高粱,那滿足感似神仙啊!
「才幾口?」我不好說,這得問典章、義和、阿郎、國令、志利才清楚。我本人呢?真的好像才幾口。
(八)安娜普納群峰相迎相送
踩上基地營,當然是自我感覺良好,能在比玉山高的地方睡上一晚的人,大概不多吧!這群平均年齡已越60的山友,著實是運氣之外,還是有點小實力可言。
3月16日,行程過半,就在努力7天後,我們可是踏雪前往來到安娜普納群峰的腳下,老天太賞臉了,昨日「金山照頂」魚尾峰鑲黃帶白,今晨穿上冰爪,準備抖擻下山剎那,七彩霞雲再照魚尾峰山頭,迎光的安娜普納山系擺起滿臉的笑,目送我們。不論山容、景觀、天候,就是捉捏得如此到位,我想,要有第二次機會恐怕不多了。
再回首,拔地而起的安娜普納山群一直呵護著我們,這感覺與台灣非常不同;爬上玉山頂,你感受的是風景,在此,圍繞四周衝天的雪壁、山脊還有近3000、4000米的高度讓我們謙虛一點。
沒錯,今日轉進下撤的高度是直降1800米,越過魚尾峰基地營,我們卸下冰爪,馬不停蹄的在往來時路,也就是過第六晚的杜拉利,再覆誦莫地溪谷的山鳴谷應,我們方可以稍稍停歇。
竹林(Bamboo)的山屋標高2310米,雪線下的負擔不難應付,我過魚尾峰後,除了摘下冰爪,連短褲都上身了。
這下降的距離,真難為了桂樓兄,在裘羅前後兩段上下溪谷時,他的膝蓋挫傷了,好在國令兄就是桃園特搜大隊的副座,除了類固醇供應外,每日紮膝蓋的保護功課,他也一直沒有馬虎。桂樓能上基地營,著實讓我吃驚,今日下切的距離相當長,在休息時,我主動問了數回,這仁兄好像沒發生似的,還忙著指揮照相,看在眼裡,令我寬心許多。
1800米的陡降,換我們禮貌多了,滿山谷就是拉馬斯提──的聲音穿梭,連阿嬤淑靜也主動會和上氣不接下氣的外國友人招呼一聲:拉馬斯提──尾音加長還上揚。我想回家的路,真的不同。
(九)山行者的最後一晚
明日,第10天的行程,只要走半天到希偉(Siwai),爾後用吉普車接力,再返那雅普登山口,用小巴到波卡拉,山行者的起與伏、喜與樂,在完結前一晚,我格外有感覺。
在香港轉機時,我左腳竟然抽筋了。第一晚,應該說隔日凌晨,整理完裝備,還沒躺上床,這次是兩隻腳都來了,隔床的詩鎮是鼾聲如雷,頓時,我的情緒直殺到谷底,近一年時間的準備,怎麼會如此呢?
還好,上路後,情況突然轉好許多,這就是我一直跟著阿嬤淑靜步伐的來由。
山行日子,生活非常規律,5點半起床,6點半吃飯,再過一小時開拔。老友了,沒有誰等誰的麻煩,默契十足,該誇獎的比不識相的多多了,事情就單純好辦。
再見裘羅(Chomrong),近400米直上石階,領隊 Tina開綠燈。阿郎直上,吳前會長早躍躍欲試,文科、志利、國令循序追前時,我咬著牙,心想就這最後一程了,我不是為了啥尊嚴、面子,我必須同自己競爭一回,我期許也要求自己。義和在接近頂上時休息歇腳,嘴上也客氣:「榮華兄,歇歇腿嘛!」我低著頭沒作聲,一步超前,我在心理想著:千萬別回頭,走就對了。
這是一趟自我期許,自我要求,自己再相信自己一回的山行日子。我做到了,老天也應允了。
30年前我就踩上了波卡拉,還曾從加德滿都騎上大陸的西藏拉薩。當我拿出我認養的尼泊爾小孩凱西( Khes Kumari)的相片給此次嚮導頭明瑪(Mingma C. Sherpa)過目時,他思量許久,似乎有所了解。他可沒說我喜歡安娜普納或聖母峰。他曾問我,我搖頭了,那是許久許久前的一廂情願罷了。能與明瑪結緣,意外的驚喜,2011年之前,他已登頂8000米巨峰包括聖母峰等達四座,是真正的雪巴族嚮導。但老婆極力阻止他再上山探險,雖是如此,當我們知道他的來歷時,都是對他豎起大拇指的。
下午3點不到,我們已抵今晚的歇腳處金努(Chinu),又有好景觀等著我們,下溪洗溫泉的招兵買馬,開喝啤酒的,也不再手軟……。
我準備開始打包,把記憶留存,把山行的收獲好好珍惜。至於能留下來給此行挑夫和嚮導的一點心意,我和大家一樣,是滿心喜悅地做著。
夜深了,歌聲與舞曲未能停歇,看著欣麗會長和挑夫們踏著、點著、舞著,連星星都貶眼了。
(十)再看忠義山一眼
3月28日,7天前就是我們回國的日子。能跨向尼泊爾,能接近喜馬拉雅,能踩著冰雪向安娜普納基地營扣關成功。我們按呼神傳統,是可以講上一年。
同一個背包,但這回不同了,它可是瞧過8000米巨峰,我和義和兄對過話,意思是「程度不同了,咱們可是從喜馬拉雅闖回來的。」自我催眠、吹牛,在山居日子還挺開心、好打發多了。
回來,還是要聽阿嬤淑靜的話,別剛打好底子,就想偷懶。在山上那句「阿嬤老了,走不動了。」害我大氣都不敢喘一聲;她老人家順順當當,我還能抱怨什麼呢!
有次我和阿嬤在杜鵑花樹下合影,她說她賺到了,逗得大夥笑呵呵。豁達、明理,聽說只有小學學歷,但我看現今大學程度能和阿嬤人生歷練相對話的,也不多吧!
從龜山福源山跨出,到二號亭前,竹林就在石階旁,這裡的竹林是叢生的,安娜普納的竹林卻是個別生長。石板的鋪陳也不盡相同,那杜鵑花更不一樣了,福源山的杜鵑就捱著我,讓視線有欣賞的味道,尼泊爾是十倍高都不誇張,沒走這趟,比較性就差了。
其實,得也好,失也罷,這把年紀了,要交待的不就是對自己負責嗎?我走南闖北,有回在印度鹿野苑,高雄來的住持,曾說我有「百花叢林過,片葉不沾身」的習氣,雖過獎美言,但多年的海外飄泊,落在身上的過痕,我是越來越不看重了。
在人生的轉角,又讓我回到爬山這路數上,民國60年,我就上玉山了;但忠義山跌了一跤,讓我從小學生程度往上開拔。一開始是力不從心,確實有點挫折感,陪我上山的典章兄是不斷地給我打氣、激勵。朋友就是如此,更何況是他拉我回山林──回這個味的。走到百年大榕樹,差5分就一個小時。速度是上不了,人總是想一步登天,老毛病又犯了。平常都是周日來報到,今天星期一,才知道熟悉的豆花攤沒開張。再往前、偏西,忠義山橫在眼前,我倆相對,我莞爾一笑,沒有忠義山的出醜,就沒有安娜普納的冰雪洗禮。我回來了,我真的回來了。
(十一)後記
本次尼泊爾ABC安娜普納基地營健行,是由桃園山岳會呼神隊所主辦。當然,值桃岳50歲了,也是桃岳系列活動重頭戲之一。
活動的安排委由台北趣健行公司,該公司主負責人Tina楊晴媚和呼神有兩次合作經驗,默契自然是有;唯有喝酒的角度不同,這表示雙方還有進步的空間。
呼神創隊長老──沈典章一年多來的付出,參與的夥伴是有目共睹,嫂子周素蘭沒有在旁叮嚀,事情也不會如此俐落。現任林欣麗會長,吳前會長進福,陳前會長登榮,3位會長級參與,讓本隊生色不少。另呼神主力隊員陳明郎、張桂樓、賴淑靜和何義和協同出力,是能增色局面許多,功不可沒。
加上山友高志利、卓國令、李文科、李詩鎮、藍金城和我配合演出,讓此行是天時、地利加上人和。如此圓滿的落幕,回憶加倍。
感謝尼泊爾的天與地、人與景,我將承諾,我一定會再回來,是的──我如此應允著。
我一定會再回來!!